2008年,中國國民黨重新取得政權之後,加速了與中國的政商交流。該年11月3日-7日,海峽兩岸關係協會會長陳雲林訪台,是1949年以來中國來台最高層級政府官員。此舉引發國內獨派與反共人士不滿,因此在陳雲林訪台期間,所到之處皆有群眾抗議。在民主國家,當屬常態,然而台灣警方卻沒收抗議群眾國旗、禁止活動現場附近的唱片行播放台灣意識強烈的歌曲,甚至強行拉下鐵門、強力驅離抗議群眾中造成多人受傷,台北街頭宛如戒嚴。警方嚴重侵犯人權、剝奪人民言論自由的過當執法,引發學界及社運團體高度不滿,多所大學教授、學生、社運人士遂於11月6日凌晨,在PTT上共同發表「1106行動聲明」,號召百人於11月6日(星期四)上午於行政院門口,預計以快閃行動抗議 。然而,現場同學突發決定在行政院門口坐下「等待」官員的回應直至警方驅離,開啟了野草莓學生運動的序幕。

儘管學生坐了下來,但因為11月10日開始各校將陸續進入期中考,因此同學們並沒有打算「長期抗戰」,更沒有升高抗爭規模的準備。我們可以從11月6日當晚在行政門口,不斷向群眾廣播呼籲停止捐款的動作可以得到明證,發起行政院門口聚集的活動,沒有做好發展成為大規模學運的準備。特別是警方一直到11月7日中午都沒有驅離行動,學生與聚集群眾已呈現陸陸續續散去的跡象,學生的抗爭似乎就隨著警方的冷淡逐漸散去。

不料,警方卻在7日傍晚突然強勢驅離同學。警方突如其來的行為,讓現場學生手足無措,臨時的「學生領袖」情急下呼籲同學驅離後回到自由廣場重新集合。在那個還沒有臉書、手機影像技術也才剛起步的年頭,更有一群學生第一次嘗試手機直撥的方式,將警方驅離學生的影像,傳送到網路。這是台灣第一次「網路直播」社會運動,是第一次的即時的網路動員行動,沒有人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效果。

歷史的發展總是由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引領著。約莫兩個小時左右,被驅離學生陸續回到自由廣場,但此同時,盡有將近千名學生、NGO、持者民眾看到因為網路直撥的驅離影像,跟著湧進了自由廣場,帳棚、睡袋、糧食與金錢更是大舉湧入,短短時間,物資已堆積如山,一刻間,原本即將落幕的抗議活動,演變成。一群一開始只是因為偶發政治事件,激情聚集的學生,儘管做好擔綱一場大規模學運主體沒有準備,但已「迫不得已」必須就地組織起來,回應社會的期待。

「迫於壓力臨時組織」是造成野草莓學運陷入內耗而潰散的表象原因,事實上這反應的卻是自從2000年民進黨執政後,社會運動與異議性學生社團因為面對民進黨執政態度的差異和矛盾,導致社運數年的沈寂以及這些團體之間的關係疏離,以致突如其來的大型動員,一時間不知所措。另方面,野草莓學運的性質是屬於政治衝突的運動,而非特定議題倡議的社會運動,這也與2000年之後,社會運動興起的一波「去政治化」思維相違,因此在野草莓學運期間,同學們始終困於如何重心定位政治運動與社會運動的關係與差異,整個在廣場時期的「運動發展」,始終困擾著如何整合起分歧的運動想像。決策帳棚內一次又一次的內鬥式的辯論、不同意見領袖間私下合縱連橫的動員串連,無非都企圖降低這場運動特殊發生條件所招致的複雜性:劃定參與者的界線、穩定決策機制、澄清各路來者的目的以定位運動。但在沒有信任基礎的運動開幕式中,註定了不可能期待在理想的溝通情境中達致共識,野草莓學運的「先天結構」,已然暗示了會在內耗中進行的命運。然而,幾近無架構的「共同參與、集體決策」以及「政治/去政治」的迴圈式辯論消解了這場運動的動能,卻也開啟同學們意識到,重新串聯各校異議性團體、建構溝通平台,以及積極倡議以政治改革為學生運動導向的重要性。一定意義上,野草莓學運可以視為往後幾年以政治改革或政治議題為訴求、串聯的學生運動,階段性的開場。

(撰文=謝昇佑)